这真是太奇妙了。要是在一个月之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和一个波什尼亚克人在匆忙短暂的、战争的间隙里坐在一起相拥亲吻,他大概会嘲讽对方疯了。可这一切在当下成为了现实。他选择了雷托,他无法否认他想要站在雷托身边,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别的,他想要得到雷托的认可,他想要成为雷托眼里那个特殊的、珍贵的人。
“其实没到最后一刻,我也说不好自己是不是下定了决心。”林奈恍惚道:“但我想,如果我今天不这么选,临终的时候我可能会后悔。”
雷托抚摸他的脸颊:“死亡是驱动我们做选择的一个主要动因。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
“反正你现在是得意了。你赢了,我还是站到了你这一边。”
“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林奈。”
“开玩笑的。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在演戏的?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不完全肯定,但是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一部分原因的确是你的这个人质选得不太好。用一个勤务兵来换60吨粮食确实有点草率。不过这不是全部原因。另一部分原因让我始终相信,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应该选哪条路走。你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声音,你听得见它,只是从前你选择忽略它,它代表你自己,它是属于你自己的声音。”
林奈反而听糊涂了:“说清楚。”
雷托把自己腰间的水壶卸下来给他,让他先润润嗓子,因为接下来他们要谈到的可能是个长故事:“91年你从克罗地亚回来之后,被贬职了,一个战功赫赫的狙击手忽然被发配到边境去当巡防员,为什么?”
林奈神色一震,他没想到雷托连这件事都知道。这根本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没有关系。
雷托很平静:“你救过一个人,一个你不应该救的人,因此耽误了军事任务。塞尔维亚军部认为应该打压打压你,以免你恃才傲物,所以对你做出了贬职的决定。我说得对吗?当然,如果你不想提这段往事,我们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林奈垂下眼睫,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雷托托着狙击手的手臂往下滑,握住他冰凉的、脏污的满是血迹的手:“为了救一个人,而失去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失去应以为傲的荣誉和头衔,你后悔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