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汉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了这厚赏,陈老爹自是满口答应。见此情景,瑞生方才开口说道:“少爷让我问你,看你们不但是专管拉纤,这小驳船也是常常运货的,这平日里想来接触到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官商都常有。少爷是头一回从南京到京城来,好奇得很,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趁着京城那边来接的还没到,找个口齿伶俐的说来听听。”
陈老爹一听为了这个,顿时笑了起来。这些世家公子哥出门少,这种要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肯赏这么多的却是少见。因而,他立时挑了平日应付这种场面最多的亲孙子阿宝跟了瑞生过去,背转身就把几拨纤夫都叫了过来,把三吊钱都分干净了之后,他就说后头船上的一吊回去再分,众人一时无话,浑然不知老汉一转手银子兑钱就能小赚数百文。
瑞生领来的少年名叫阿宝,不过十三四的光景,到了徐勋歇息的茶棚里,他把徐勋当做往日见过的那些公子哥,一张嘴就是种种神怪玄奇,奈何徐勋根本就不好这一口,问的往往是些往来人等商货的事,他虽不明所以,但只能有一句答一句。直到发现徐勋为人随和,并没有那些公子哥的架子,他才渐渐收起了早先的畏惧之心,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了起来。只不过,这纤夫和码头上的苦力一样,是运河这行当上最低等的,除却那些贩夫走卒商旅伙计之类的小人物,也说不上太多的风情来。瑞生倒听得津津有味,徐勋却不免暗叹了一声。
这个层面上人能得到的消息,终究还是少了些。
就在徐勋有些意兴阑珊,预备打发了阿宝时,阿宝仿佛是见徐勋兴致不高,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说:“我差点忘了,还有另一桩奇事!就在一个月之前,齐驸马家里的大总管亲自送了一行人去天津卫办货,正好爷爷带着咱们回去,就兜揽了这一笔生意,说好了这么一趟来回,一共是五吊钱。那个大总管是公主府出来的,好大的气派,对那个叫什么郑旺的粗汉子一口一个皇亲,还反反复复嘱咐爷爷好生伺候,说人家是什么贵人。那粗汉子可不是东西,说好的价钱到地头竟是分文不给,咱见过的贵人多了,也有克扣的,可像这样吝啬的混账却从来没见过……”
见这阿宝气急败坏还打算抱怨下去,徐勋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旋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齐驸马家里的人竟然说此人是皇亲?要说皇亲,齐驸马尚的是公主,天下皇亲莫有过之,怎会对你这口中的粗汉如此厚待?”
“少爷您不知道,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阿宝一想起那个粗鄙到极点的汉子,一时就更加愤愤不平了起来,见瑞生倒了一碗茶过来,他竟是忘记了客气,接过来一股脑儿全都喝了,这才气咻咻地说,“那粗汉长得丑八怪似的,偏生说自己的女儿在乾清宫当差,因为生得漂亮,万岁爷就把人……咳咳,反正他自称就是皇亲。这次在天津跑一趟,各色商旅送他礼的不计其数,回来整整装了三条船,他娘的真是没天理!”
阿宝终究忍不住吐了一句脏话,随即才醒悟到这不是和自己那些叔伯辈在一块,慌忙讪讪地站起身来。然而,徐勋哪里会计较他这一丁点失礼,笑呵呵地摆摆手说不碍事,又示意阿宝坐下。虽说他对这条匪夷所思的新闻很有兴趣,但刚刚小家伙说到半截就立马打住,足可见总归是长辈告诫过的,因而他也不好就这么盘根究底,只由得人继续说。等到小家伙喝掉三大碗茶,天南地北都差不多扯完了,他才瞅了一眼瑞生。
除却之前在沈悦身边伺候照应了三五日,瑞生几乎一直都跟着徐勋左右,如今总算练就了几分眼力神,见状当即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银角子递了过去。阿宝还只是刚出道的雏儿,虽说领号的是他爷爷,可平日里每月也就是一二百钱的零用,哪曾见过这银子,此时盯着东西差点没眼睛绿了。好一会儿,他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伸手接过,用手擦了擦,竟是本能地放到嘴里咬了一记,随即才讪讪地把东西收好了。
“少爷,您别笑我没见识,我还真是头一次见银子……”
“谁都有头一次见识的时候。”徐勋笑着冲阿宝点了点头,突然饶有兴致地说,“我看你有几分机灵劲,我这次进京,身边正好还缺个人,你愿不愿到我跟前当几天差?”
“啊?”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阿宝一下子问懵了,就连瑞生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少爷。好一会儿,阿宝才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待发现不是做梦或是听岔了,他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少爷……少爷您是要我……要我给您当差?”
“没错。”徐勋笑着举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三年活契,你愿意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