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今尚未出弘治皇帝百日,又不是早朝,没有静鞭鸣响,没有鸿胪寺官纠仪,可众多人都是几十年为官的大佬了,几乎是在有人瞧见朱厚照出现的一瞬间,刚刚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就完全安静了下来,旋即在刘健领头下跪下行礼。在正中宝座上坐下的朱厚照随口说了一声免礼平身,继而就说道:“朕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召诸卿来,只想问一问,此番出兵的事情究竟商议得怎样了?”
刘健抬头看了上头一眼,见徐勋侍立在朱厚照不远处的阴影中,低头垂手仿佛没什么存在感,可这样一个人杵在那儿,他却偏生觉得碍眼十分,只能强耐不悦上前一步说道:“回禀皇上,廷议已经定下,以保国公佩征虏将军印充总兵官,以右都御史史琳提督军务,统帅京营大军前往宣府,命户部左侍郎王俨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整理宣府粮草,先期运太仓银十万两充军饷,至于监军以及守神铳内官,悉听圣命。”
对于保国公朱晖这个人,无论刘健李东阳谢迁也好,马文升刘大夏张升等也罢,谁都不想再派这么一个人作为总兵官,然而纵观朝中上下,英国公张懋年纪太大,其他的资历浅不足以为主帅,因而矮子里拔高子,竟只有硬着头皮提出这么一个人来。
朱厚照斜睨了一眼一旁的保国公朱晖,见其躬身行礼,他见其身材英伟相貌雄奇,还有几分主帅的派头,再加上苗逵从前为他讲解军事时常常提到朱晖其人,他便暂且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一茬,旋即却问道:“那预备派兵多少?”
刘健听皇帝这么一问,和李东阳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斜睨了一眼马文升刘大夏,这才垂头说道:“回禀皇上,先期发京营军两万人。”
“什么,才两万!”朱厚照一下子大急,竟是霍然站起身来,“之前同样是两万多人,结果遭遇了那样的惨败,如今再调两万人又有何用!”
“皇上难道忘了,此前已经分批两次各四千人往援宣府,已经援军八千?”出乎意料的是,这回站出来的不是兵部尚书刘大夏,而是户部尚书韩文。他管着国库最是精打细算,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之后便大声说道,“先期援军已经人各赏银三两,这便是两万四千两,加上前时战死以及伤者抚恤,单单这两笔就不下四五万两。再算一算运米以及军马所用豆料,所耗费的银两连同脚钱,每一日便是数以万计!况且宣府距离京城太近,倘若以大军压万全,万一鞑虏从万全遁走,随即又走密云怀柔一线又如何?”
“朕当然知道鞑虏神出鬼没一击远遁,但你们也理应听说了,鞑虏在宣府城下出示麻布冠和饼,竟是已经知道父皇……先帝新丧,这是来趁火打劫的!”朱厚照环视一眼众人,随即怒气冲冲地说,“鞑虏那边怎个光景,无人得知,纵有线报也就是寥寥,可我中原虚实,他们这些鞑子竟然都清清楚楚,这是什么缘故!”
说到这里,朱厚照突然拿眼睛一看旁边侍立的王岳,竟是气不打一处来:“东厂下头那么多番子,还管着锦衣卫,鞑子的消息怎的半点都刺探不到!”
这一番迁怒不但使得王岳一下子脸上涨得通红,就连其他大臣也被一时间有些呆滞。这厂卫的差事素来就是侦缉百官,几乎鲜少有用在对外的战事上,怎就连王岳都怪上了?尽管刘健对于厂卫素来没有好感,但王岳为人总算还公允,对官员更是礼敬有加,他不得不躬身说道:“皇上息怒,鞑子来去如风,兼且汉人在那边太过显眼,所以这也怪不得……”
“怎么怪不得,那鞑子奸细是如何在我大明打探消息的?不是有人往外泄露消息,就是防备不力让他们混了进来!”朱厚照恨恨地冷哼一声,随即就往旁边扫了一眼,沉声吩咐道,“谷大用,东厂做不了的事,你这西厂提督去办!”
王岳吃瘪,谷大用固然异常高兴,然而此刻皇帝突然塞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过来,他不禁暗自连声叫苦,却还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还不算,朱厚照随手给西厂派了差事,竟又看着徐勋说道:“徐勋,保国公既是此次率兵出征,英国公年纪又大了,你年轻,去京营替朕看着一点,就兼一个神机营掌印好了!”
谁也没想到,皇帝刚刚还在发作东厂,这顷刻之间,就又下达了如此人事任命。哪怕下头都是久经沧海的老官员了,勃然色变的也不在少数。就在这时候,不等那些大佬们提出反对,徐勋就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禀皇上,臣才疏学浅,况且府军前卫练兵未成,一时之间难以当此重任。”
“你谦虚什么,就连父皇……先帝在的时候都说过,你年纪轻轻不过是缺乏磨练,有机会就应该让你上去试一试。”如今弘治皇帝已经过世了,朱厚照索性把这些都安在了父皇身上,说得振振有词,“再说了,朕又没有解你府军前卫之职,只是让你一块兼着!”
“皇上,京营重地非同儿戏,纵使世袭勋贵,亦不曾轻易授予一营掌印,更何况徐勋一弱冠少年!”刘健被朱厚照的随心所欲给气得好一阵胸闷,不得不站出来劝阻道,“况且,先帝授予徐勋府军前卫掌印就已经属于破格,焉能数月之后再予如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