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轻一点。”杰伦突然命令道。这句命令,无疑将写进史册,因为它很独一无二,体现出一个高级将领的志趣和在战场上的审美情操。
骚乱的人群好像也都感觉到了什么,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得轻盈,而马匹的脚步声也小声了起来。
大家轻一点,在这样幽清的月色之下,故意扬起灰尘是很粗暴而没教养的;让我们轻一点,即使死,我们也要死得轻一点,静静地躺下,静静地合上眼睛,任凭伤口静静地流血,我们不要去遮拦它,用手去掩住伤口是很难看的动作。
死亡对于一个真正的战士来说,没有任何可怕;一个真正的战士应该越过死亡的陷阱,不然就以轻松的姿态投入它的怀抱,象投入爱人的怀抱。
微风轻轻掠过,把战士的衣襟吹起,一缕缕浮云拂过天空。空旷的月色仿佛在呼唤着这些灵魂,尽快开始战斗,在战斗之中,找到自我,发现自我,发掘自我。
“你们要投降吗?”马尼罗突然嚷道。声音十分刺耳,连马尼罗自己也察觉到了某种极端不和谐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不解地搔了搔自己的头皮,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杰伦笑了一笑,他知道卡纳瓦罗一定也在上面笑了。他并没有抬头看,但他可以肯定是如此。
其实,就程序来说,马尼罗并没有错,以前几乎每一次攻城时,他都会事先这样说一句,而且已经有了许多成功的先例。只因为,杰伦是梅里安家族之后,凭着梅里安家族在基欧的名声,还有杰伦的战绩,很少会有人对投降表示不同意见。
只不过,在某种环境之下,这样说一定是错的,而且,不单单是错,还是一种亵渎。比如今晚。
马尼罗没敢再喊一次,城上也没有人回应他一句。
杰伦只是向后面轻轻地挥了一挥手,做了一个射箭的姿势。
卡纳瓦罗很满意自己的对手这种表现,他也打手势让他的士兵放箭。
战争开始了!除了矢箭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之外——而这种声音也被月光柔化了,不再显得那么霸道和尖锐——竟然没有其他的声音。没有一个士兵愿意叫喊,在这种环境之下叫喊是最丢人的事情。即使被射中,他们也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任凭鲜血如同春天的小雨般掉下来。仿佛着了魔一般,他们进入了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状态的状态。
一个士兵的喉结被射穿了,他慢慢地举起双手,仿佛是想拥抱什么,他慢慢地向后倒去,整个身躯侧躺在地上。动作显得如此和谐,使人觉得,他不是在死,而是在生,一种通过了死亡之后的生。
杰伦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在战场上,他从来没有如此放松,如此沉醉过。这是在享受战争,战争也可以是如此之美丽、动人。而死亡就好像是秋天的花瓣轻轻跌落在地上一样,那鲜血,是花朵上最娇艳最后的一抹红,令人想起美人的双唇,有一种想亲吻的冲动。
矢箭继续在飞舞,月光赋予它们以优美的身姿。双方的士兵都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弓弦从来没有如此轻轻松松就可以挽开,而且,射出去的箭从来就没有这么疾速,这么准确。他们不用象以往一样眯着眼睛去瞄准,而是凭借感觉,射出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