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凿破乾坤秘,祸始羲皇一画时……”白月轻声念道,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惊动了沉睡千年的因果。阳光忽然晦暗了几分,在她素白的衣袂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只是你这样做,该如何面对你师姐和她的女儿?”白月直指身侧的白钰袖,凌厉的目光却死死锁住幽书云。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每个音节都带着血丝般的颤音。
幽书云身形猛然一顿,足尖在划出半道弧痕。夜风忽止,他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悬在半空,仿佛时间骤然凝滞。
“师姐……”他喉结滚动,沙哑的嗓音里突然渗入一丝久违的温软。眼底血色褪去片刻,倒映出记忆里那个总爱斜倚桃树的白发少女,她总用剑穗缠着糖葫芦,明明眉眼稚气未脱,偏要摆出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朝他挑眉:“小幽子,这招看懂没?”
剑鞘“当啷”落在地上,幽书云这才惊觉自己竟松开了西王剑。他望着白钰袖与白沐贞七分相似的眉眼,右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你是我师姐的女儿吗?”幽书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碎一场易醒的梦。清风卷着残叶在他脚边打了个旋,西王剑的寒光映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嗯。”白钰袖轻轻颔首,声音如清泉击石,既不失礼数又不减风骨。她迎向幽书云的目光,眼中既无畏惧也无怨恨,唯有明月般的澄澈。轻风拂动她雪白的发梢,在颊边投下几道细碎的阴影。
“好,好得很。”幽书云身形微晃,仿佛被这个简单的音节击中了心口。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却浸着化不开的苦涩。
“那你叫什么名字?”幽书云的笑声戛然而止,这句话问得极轻,尾音却在微微发颤。
“我叫白钰袖……”白钰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袂随风轻扬,仿佛一株不染尘埃的白梅。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早已看透眼前之人的心绪翻涌。
幽书云死死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眉眼里找出故人的影子。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痛楚、怀念,亦或是某种近乎执念的执着。
“你……和她真像。”他低哑着嗓音,一字一句,缓慢而沉重地从喉间碾出,仿佛每吐露一个音节,都在撕扯着陈年的旧伤。
白钰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手,拂去飘落在肩头的一片枯叶。她的动作从容而优雅,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扰乱她的心境。
幽书云见此情状,默然不语。但见他长袍一振,袖底生寒,蓦地转身背立。手中西王剑“铮”地一声出鞘发出阵阵龙吟,剑锋过处,但见一道寒光如匹练横空,映得四野皆白。那剑身震颤不已,清越之声直透九霄,惊得远处寒鸦“扑棱棱”振翅而起,划出数道凌乱的墨痕。
幽书云周身真气鼓荡,那柄削铁如泥的西王宝剑竟在其掌中不住震颤。但见剑身先是泛起蛛网般的细纹,继而发出铮铮哀鸣,宛如龙吟九霄。忽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竟寸寸皲裂,化作万千寒星迸溅四散。每一片碎片映着阳光,在半空中划出凄艳的轨迹。
他目睹此景,忽地轻笑出声,笑声中既无悲怆,亦无欢愉,唯有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那笑声震荡四野,惊得林中栖鸟尽数飞散,连天边残云都似被这笑声震碎。
他缓缓收住笑声,眼角却不见半分湿润,反倒浮现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平静。那神情,便如同看着一局与己无关的残棋,冷眼旁观着棋子纷纷碎裂。
幽书云目光如电,忽见那碎裂的剑身之中,竟飘落一张泛黄的纸笺。那薄如蝉翼的纸片在剑气余波中缓缓飘落,犹如秋日里最后一片将坠的枯叶。
“告诉师姐,这次是为了还她的情,再见面的时候,我会亲自从师姐手上拿回它。”幽书云五指微张,袍袖无风自动。但见他手腕轻旋,那张泛黄纸笺竟似利刃般破空而出,裹挟着凌厉劲气直取白钰袖面门。纸笺边缘在疾射中泛起森森寒芒,竟将沿途飘落的树叶尽数斩为两半。
“钰袖,小心!”风铃儿见状,急喝一声,话音未落,人已如飞燕掠波,倏忽间挡在白钰袖身前。
白月广袖轻舒,恰似流云卷月。那挟风雷之势而来的纸笺方触袖角,霎时劲气尽消。但见衣袂翻飞间,纸笺已似倦蝶归栖,轻轻巧巧地停在她的掌心,连半分褶皱都未曾出现。
“哼。”长衫猎猎作响,幽书云竟自踏着满地寒光而去。每走一步,足下土地便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连这天地都承受不住他此刻决绝的心意。余音回荡在山谷之间,更添几分苍凉意味。
“姑婆,这……”白钰袖转身向白月。却见白月怔立原地,素手紧攥着那张泛黄的纸笺,指尖微微发颤。
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纸笺在她掌中轻轻颤动,仿佛承载着太多难以言说的往事。
“小袖袖,你的无相功失控过了吧。”白月突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指尖轻颤,那张泛黄的纸笺竟无风自动,飘然落于地上。
白月此言虽轻,但在白钰袖耳中却似重锤击鼓,震得四周气息骤然凝滞。她双目如电,眸中精光流转,直透白钰袖眉心要穴。那目光仿佛化作实质,如抽丝剥茧般细细探查着白钰袖体内每一寸经脉中真气的流转轨迹。
“姑姥姥,你有办法治好钰袖的走火入魔吗?”风铃儿急步上前,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她眼中带着几分焦灼,声音却刻意放得轻缓,既含着几分恳求,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心乱,气散,神涣,魂断,难难难。”这三声“难”字,在林间荡起阵阵回响。白月衣袂无风自动,落叶竟随着叹息声簌簌粉碎。
“无端凿破乾坤秘,祸始羲皇一画时……”白月轻声念道,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惊动了沉睡千年的因果。阳光忽然晦暗了几分,在她素白的衣袂上投下斑驳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