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你快点想出来,要不立个军令状?”段红烟抬高声音道:“三日间还没有奇谋妙策,就把你在三军之前脱了衣服打板子!”
“都不是小孩子了,别跟凉玉开这般顽劣玩笑。”黄巢肃容道。
段红烟轻轻“呀”了一声,吐了吐舌,不再说话。
朱温当然知道师妹没有恶意,只是直率可爱。不过老师让她打住,朱温也觉得甚好。
“点子的事情,不用太急。”黄巢温言道:“造酒的事情,盈利也不在一时半会儿。”
“然而最近有件事情,需一个利落的人来办。你可愿往?”
离开大军出去办事,并不奇怪。此前朱温入伙时,便发觉孟楷和段红烟当时都不在军中。
而自己至今尚未出去过一次。
所以朱温当然没有推辞的理由。
“在哪?”朱温简短问道。
“平卢。”
“与宋威老贼有关?”
除了作为讨伐草军的总帅,宋威另一个身份,是大唐的平卢节度使。
“不错。宋州大战追击阶段,绝海一梭枪刺穿了老贼小腹,如今老贼缠绵病榻,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但宋威老贼这类人,不到阎君来请,绝不会交出手上的权力。”
“而平卢镇内部的各派势力,大抵都在琢磨如何在老贼毙命之后,讨好新的上司。”
“所以现在,平卢之地一定会比较乱。”
黄巢左手隐隐握拳:“乱,才是咱们火中取栗的好时机。”
朱温知道,老师肯定不是让自己做什么策反官吏,直接占领平卢镇这样异想天开的事情。
平卢军素以兵精粮足,实力雄厚著称。
但黄巢起家,同样在山东。在平卢辖境内,一定拥有不少水面下的势力。
王仙芝王盟主亦如此。
朱温击杀颜景明之后不久,王仙芝部就再次与黄巢部分头行动了,他也不必担心颜景明的朋友们找他麻烦。
但两军必定有着联系的手段。
“这趟路并不好走,你可以不去。”黄巢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朱温连忙摇手:“义不容辞的事情,哪有逃避的道理。”
黄巢嘉许地点点头:“那就期待你见机行事了。”
就这样,朱温自黄巢手上接到了去平卢军境内见机行事的任务。
或许是招兵买马,或许是打探情报,或许是煽动起义,总之有许多或许能做的事情。
但这种事一定要轻装简行,才能避免被人逮到。
回到自家营地之后,朱温向朱存、霍存等人交代了事宜,就开始打点行装。
他决定带上两匹马——一匹红马,一匹白马。
还有自己新请的小军师——兰素亭。
朱温跟她说这事时,兰素亭正好在帐内发现了一本书。
她的身姿依然纤静,但眼里却充满了喜悦之情。
“营将,这本书能借我一下么?”兰素亭轻声道。
她并没有刻意讨好,但这种安静、乖巧的声气,让人很难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朱温瞧了瞧,原来是一本《周易新注本义》,是黄巢给他的。
这东西也是义军的老朋友,薛崇节度使留下的遗物之一,其作者是薛崇的祖先,开国名帅薛仁贵。
朱温全不在意地道:“给你吧。反正我不爱看。”
兰素亭秀眉一挑,露出讶然之色:“营将不喜欢《周易》吗?”
“我阿爷生前被人称作‘朱五经’,却只来得及教会我一部。”朱温笑了笑:“除了《诗经》之外,其他四部我都没看完,更不必说注解了。”
兰素亭点点头:“营将少年时要练武,能读书的时间应当不多。”
“你倒是会给我找台阶下。”朱温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这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他眼里对方便如兔子、猫儿一般,只是极为可爱而已:“其实就是我疏懒惯了而已。”
“一个疏懒的人还能破解雪帅齐克让的计策?”兰素亭吃惊得小口微张。
朱温一阵无奈。
他实在不怎么好解释。
在这样一位纯真少女面前,炫耀自己有多么聪明,多么天赋异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你应该发现,我一天要睡五个多时辰……”
兰素亭听了这话,不由若有所思:“嗯……看起来是挺懒的。”
“其实很多点子,我要做梦的时候,才能想得通透。”朱温说起胡话不打草稿:“你看,一天要睡这么久,当然没时间读书了。”
“素亭明白了。”兰素亭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南朝的大才子江淹,也是梦里得到一支神笔,然后就经常在梦里写辞赋,所谓‘梦笔生花’。”
“这么说来,营将你不是懒,只是和江淹一样,异于常人而已。”
兰素亭见朱温不回话,又道:“这本书我不能收。”
“为什么?”朱温问道:“我给了你,就是你的。”
“我想自己抄一本。”兰素亭秀丽的睫毛轻轻颤着:“亲手抄一遍,自己就吃透多半了。”
朱温闻言,不由想起阿爷朱诚的那一屋子书,几乎也是一本本亲手抄来的。
由于门阀士族垄断知识,平民百姓想读书,就是如此不易。
兰素亭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沓纸笺,是本朝才开始使用的“毂纸”,以树皮纤维制成,相比之前的麻纸,纸质相对光滑,但价格并不贵。
她显然是个爱书之人,而且时时都做好了手抄一本书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