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十天后,萧瑟等人已身处东及。秋雨连绵,千川万壑之水汹涌奔来,滔滔不绝地注入黄河。一时间,洪流滚滚,河面急剧拓宽,浊浪排空。极目四望,水天交融,两岸沙洲与崖岸在浩渺水汽中影影绰绰,人畜之形皆难辨认。见此盛景,河伯不禁志得意满,笃定天下胜景已被自己独占。
他们沿着水流继续东行,终至北海之滨。雷无桀满心澎湃,撩起裤腿,踏入水里,将佩剑用力插入脚边沙地,久久凝视着无边无际的海面,不禁喟然长叹:“想我犹如目光短浅的燕雀,见识浅陋。今日目睹这东及海的雄浑壮阔,方知天地之辽阔,世间竟有如此震撼人心的绝境。”
正当雷无桀还在滔滔不绝抒发心中感触时,突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轻笑。他循声扭头,瞧见不远处,一位身着素布麻衣的妙龄少女正蹲在那儿。少女微微仰起脸,一双眼眸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长期被海风摩挲,少女的肌肤带着质朴的深褐色,可那双眼却恰似一泓清泉,透着灵动与活泼,不经意间的顾盼,都藏着掩不住的笑意,恰似春日里绽放的繁花,明媚动人。少女身侧搁着一只篮筐,篮中盛着她刚刚在沙滩上心捡来的贝壳。
雷无桀脸上泛起一丝赧然,“姑娘,在下生于内陆,长于山川之间,过去对这浩渺沧海,仅存于想象。今日身临其境,直面这波涛汹涌、水天相接之景,心中诸多感怀,一时情难自抑,这才……姑娘见笑了。”
姑娘嘴角挂着一抹俏皮笑意,身姿轻盈地站起身,拍落衣摆沾染的细碎沙粒,清脆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听阁下这番引经据典的谈吐,便知是内陆的富家少爷。只是,你眼下目睹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真想见识东及海的波澜壮阔,唯有扬帆出海,深入浩渺洋面,那才算是领略到它的雄浑与广袤 。”
“当真如此?姑娘这番话,可把我的好奇心彻底勾起来了!不知姑娘可有出海远航的经历?”雷无桀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探寻的渴望。
姑娘脸上浮现出一抹落落大方的笑容,皓齿如贝 ,轻启朱唇:“我们海边人家,靠海吃海,出海就像家常便饭。只是我身为女流之辈,渔家规矩多,不能像男子一样出海捕鱼,顶多跟着父亲的船,到远海开开眼界。时候不早啦,我该回去了,公子自便,尽情欢赏这无边海景吧。”
“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红衣少年满脸好奇,急忙追问。
姑娘抬手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去渔市呢。前几日出海的渔船都归港了,今天有大渔市,热闹得很。我捡的这些贝壳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拿去换几枚钢镚儿,给自己添置一面铜镜,想来还是够的。”
雷无桀听到“渔市”,顿时来了精神,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急切又不失礼貌地说道:“姑娘,我初来乍到,对这渔市充满向往,不知能否有幸与姑娘同行,一同去见识见识?”
姑娘性格直爽,脸上绽放出热情的笑容,脆声应道:“这有何难!正好路上有个伴儿。还未问公子高姓大名呢?”
雷无桀连忙抱拳行礼,朗声道:“在下雷无桀,多谢姑娘应允。”说着,他迅速将长剑收入剑鞘,身姿矫健地跟上姑娘的步伐,紧接着好奇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能否告知一二?”
“唤我珍珠就好。”珍珠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道。
雷无桀与珍珠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徐步前行。海风裹挟着大海独有的咸湿气息,轻拂过他们的发梢。不多时,一片港湾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小渔船有序地停靠在岸边,桅杆林立,绳索交错。
港湾边,熙熙攘攘,渔民们的身影在其间忙碌穿梭。他们刚结束了海上的劳作,带着收获的喜悦归航。岸上,前来采购海货的城民们也纷纷涌来,人声鼎沸。城民们与渔民们三两成群,围绕着新鲜捕捞的海货,展开一轮轮激烈的讨价还价。
雷无桀的目光被一位渔民吸引。只见那渔民手中正拿着一条小巧玲珑的鱼,鱼身泛着微光。就在渔民轻轻触碰它的瞬间,这条小家伙像是被点燃了怒火,瞬间将身体鼓得圆滚滚的,如同一个充满气的皮球。仔细瞧去,鱼皮上布满了细密的尖刺,根根直立,在日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在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
雷无桀不禁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这小家伙也太有意思了!如此独特,我还是头一回见。”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条河豚,满是新奇与兴奋。
珍珠掩唇轻笑,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又温和:“可别被它的可爱模样给骗了,这是海里的河豚,性子可烈着呢。烹饪河豚讲究颇多,稍有差池,误食了没处理干净毒素的鱼肉,那可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能瞬间夺人性命。”
“这小小的鱼儿竟藏着剧毒?”雷无桀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表情从好奇瞬间转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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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神色郑重,肯定道:“确实如此,而且毒性猛烈。也就渔民因常年接触,略通处理的门道。但意外仍时有发生,每年这里都有人因误食处理不当的河豚而丧命。可这河豚的肉质实在太过鲜嫩,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甘愿以身犯险。”
雷无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在身前直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那我可不敢尝试,性命可比口福重要多了。”
珍珠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同雷无桀在热闹的渔市中继续穿梭。走着走着,她脚步一顿,手指向一旁摊位上一条身形修长、布满斑斓花纹的鱼,兴致勃勃地介绍道:“你瞧这鱼,斑纹犹如虎豹皮毛,因此得名老虎斑。它的味道老鲜美了,是深海里的珍稀鱼类。只有驾船前往远海,才或可有幸捕捞到,也就是我之前说的,能将海天一线美景尽收眼底的绝境。”
“你说的可是三蛇岛附近海域?”雷无桀目光灼灼,满是好奇地问道。
听到雷无桀的话,珍珠一怔,脸上写满了惊讶。
这时,摊位后摆弄老虎斑的渔民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秤砣,抬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调侃道:“珍珠,这小哥怕不是头一回来这儿吧?听他这话,估计是听那些说书的把东及海讲得神乎其神,才会这么问。三蛇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提到的地儿,那地方危险得很呐!”
珍珠有些无语,语气里满是无力感:“我讲的远海,撑死了出海三四天就能到。可你提及的三蛇岛,在北离海域最边缘,远得没边儿了。就咱们这小破渔船,划过去起码得十来天。一路上风高浪急,随便一个浪头过来,船就得散架。再说了,那地方靠近海界,官府早有禁令,严禁私自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