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入石亭,宫人们摆上茶点。小郎君夹了两块蜜糕,放到兕子手中,小公主抱着吃得满脸是糖,眼角还眯着笑。
李丽质端着茶盏,望了望他说:“长孙止大哥——你倒是一直没改,还是这般宠着她。”
小郎君笑着说:“兕子这么可爱,谁不疼她?”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神里都有一份熟悉的默契,像是长久并肩后的温暖。
可紧接着,李丽质忽然问了一句:“对了,小郎君——你为何取名‘长孙止’?我听了好几次了,倒是一直没问。”
小郎君顿了顿,目光投向亭外庭树。
阳光透过树隙洒在他侧脸,他轻声笑道:“这个名字啊……是我给自己的提醒。”
“提醒?”
“嗯。‘止’,是停下,是不进也不退。最近我思绪太多,心神浮躁,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轻叹:“将来若是迷了方向,只要想起这个‘止’字,便知道自己要停一停、想一想,不至于迷路。”
李丽质听罢,却轻声道:“原来如此……可‘止’字虽稳,却也孤独啊。”
小郎君微微一怔,回头看她,却见李丽质低头盯着茶水,似乎踌躇片刻,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最近也有些迷茫。”
“哦?”他轻声应了一句,“殿下也会迷茫?”
她轻轻颔首,抬起头来,那双水灵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眸中似藏着未说完的话语:
“阿耶……想让我嫁给长孙冲。说门第相当,血脉相亲……可我不喜欢他。”
说到最后,她声音极轻,仿佛怕被风听见。
那一眼,那一语,却像在小郎君心头投下一粒石子,砸进本就不平静的湖面里。
他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脸上的笑收了几分:“这……这种事,终究是陛下之意。只是长孙冲……倒也算是个……”
“我不喜欢他。”李丽质打断他,语气极轻,却极坚定。
她定定地望着他,唇角微颤,却没有移开视线。
小郎君心中一动,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他不是不懂。
在一次次的交谈中,在夜深共商皇后药理的对坐中,在她眼神不经意的停留中,那一点温热、那一点暧昧,从未真正消失过。
只是他没敢往那处想。
直到这一刻。
李明达已吃饱,倦倦地窝在软垫里打瞌睡,嘴角还沾着一点蜜糕屑,小郎君用帕子轻轻为她拭去,又给她盖上绣着金鸾的薄毯。
石桌上,茶水清香,几碟宫点已经见底,唯有那一盏碧螺春,还氤氲着淡淡热气。
小郎君静静地望着李丽质,心思翻转,最终还是忍不住,脱口问出一句:
“那公主殿下……喜欢的人是谁呢?”
这话一出,亭中一静。
李丽质一愣,随即脸颊微红,垂下眼帘,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片刻后,她轻声道:
“那日我阿娘病重……对我而言,当真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她语气轻缓如风,眼波却微动,不敢直视他。
这句话,看似平常。
但小郎君心头猛然一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他不是不识文的人,这句诗出自《诗经·郑风》,下半句他自然也记得清清楚楚——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李丽质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
她不喜欢长孙冲,她喜欢——他。
而她之所以会用这句诗词来传达心意,是因为方才他说出“长孙止”这个名字背后的寓意时,无意间暴露了自己不凡的才学与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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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是庸人,或只会一味市井嬉笑之人,她断然不会选用如此含蓄高妙的方式回应。
小郎君脑中一亮,才猛然回过神来。
“原来……她刚才问我名字的由来,是为了试探。”
“若我连这点诗意都不懂,她这一番心意,只怕也就收回去了。”
他望着面前这个低眉浅笑、神情端庄的女子,心头忽然一热,又生出几分后怕。
还好啊,还好自己是个有文化的穿越者。若是个光读武功秘籍的猛男,现在只怕只能站在这亭中抓头傻笑,错失这朵帝王之花。
小郎君轻咳一声,收回思绪,看着她红着脸轻啜茶汤的模样,忽而有些口干舌燥。
“丽质妹妹——”
他第一次在称呼中唤得如此温柔。
李丽质微怔,缓缓抬眸,水光盈盈的眸子静静望着他。
小郎君张了张口,却终是没有说出“我也喜欢你”那样轻飘的话。
他只是语气低沉、缓缓开口:
“若你不愿嫁长孙冲……我自有一法,保你周全。”
李丽质望着他,眼中仿佛星光洒落,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红鸢殿内,窗外正有风吹过,院中槐树沙沙作响,枝影斜斜洒在石阶上,晃动不止。
案前,小郎君铺开竹纸,执起毛笔,沉着地在上面写写画画。炭墨在灯下如线游龙,缀成密密一片。
小郎君未曾抬头,只淡淡道:“我需要三样数据。”
“第一,长安城中,已婚夫妻的数量,以及他们子女是否有身体残疾。”
“第二,在这些有残疾子女的家庭中,多少是近亲结婚。”
“第三,把这些汇总回来,我来告诉你一个事实——这个事实,会帮你摆脱眼前的困境。”
李丽质听得迷迷糊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仰起脸道:“困境?你是说……长孙冲的事?”
小郎君依旧低头算账,语气平静却笃定:“没错。”
她一愣:“你是想……用这些东西来说服我父皇?”
“你只管查,”小郎君笑了笑,“户部都有备案,你只需找你那位青雀哥哥,很快就能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