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缓缓站直身子,风雪扑面,他却丝毫不觉寒冷,双目泛红,神情近乎恳切。
“孙前辈若能推算出这些变数,想必也不是凡人。”
他声音微颤,却压抑着情绪,不肯让自己再失控一分。
“我知这等‘厌胜术’,非人力所能轻破。但……若真还有一线生机,还请教我如何救人。”
“救救兕子……救救长乐公主……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
他说得不快,语调却一字重似一字。他没有再提李唐皇室,没有提李世民、长孙皇后,甚至没有为未来的“帝国气运”多言一句。
他很清楚。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大义可救”,孙郑琴若能同意,救一两个,就已是求神拜佛、攥碎膝盖的福泽。
孙郑琴望着他,眼神不再如初时那般清冷,眉宇间竟多了几分叹息与柔和。
她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李丽质,道:“手给我。”
李丽质一愣,本能地将手缩了缩,小郎君却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郑重地望着她,低声道:“让她看看。”
他眼中情意极深,李丽质微怔,片刻后,才缓缓伸出那只戴着玉镯的素手。
孙郑琴轻轻执起她的掌心,指腹在她掌纹上缓缓游走,手指温凉,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探命理深处。
“天地生而有道,万事万物皆有其运转之规。”
她低声道,声音仿佛从千年以前的祭坛上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古老韵律。
“每个人出生时,天上星辰的排布、地上地气的流转,都会凝成一缕气运,烙印在你之命格。”
“命格之形,表于掌纹,映于眉眼,藏于骨相。”
她说着,指尖在李丽质掌心轻点三处,缓缓道:“你的生命线正常,智慧线极明,感情线却多断……这是天贵之格。”
孙郑琴望着手心残留的掌纹余影,微微蹙眉,像是望见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因果。她收回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冷意与悲悯:
“命格,决定一个人这一生气运的上限。”
她抬眼看向李丽质,继续道:“你是天贵之命,有公主之相,气运宽厚,命数本应顺昌,寿命上限可至百年。”
李丽质怔怔望着她,似不知该喜该忧。
“但这‘百年’,不过是一个理论上的极限值。”孙郑琴缓缓踱步,衣袍轻扫雪面,发出细碎的“唰唰”声,“并非保证你一定活到百岁,而是‘有可能’活到那个年岁。”
“这一百年里,天灾、人祸、情劫、病业、权谋……每一样,都会蚕食你的气运,撕裂你的命格。”
她忽而停下脚步,目光幽深,带着一丝凌厉:
“而所谓厌胜术,便是把这些‘不确定性’放大,扭转,甚至篡改。”
“原本该是微澜无碍的小波折,在厌胜术之下,会被引导成致命的转折——一次小病,变成病入膏肓;一次意外,变成命悬一线。”
李丽质不自觉地握紧了披风,仿佛有冷气顺着掌心渗进心头,声音轻微颤抖:“所以……这不是天命,是人为?”
孙郑琴点头,语气冷静如刀:
“你如今手相中带劫,生命线中断处扭曲不清,这不是自然命运的迹象,是有人刻意破坏了你的气运。”
小郎君紧盯着她,眼中闪动着愤怒与震惊,低声问道:“是那种能用纸人作法的厌胜术?”
孙郑琴轻轻摇头,眸中掠过一抹忌惮与深沉:
“不是那种低级法门。”
“你所中的,是厌胜术中最高深、最晦涩难解的一支——阴阳厌胜术。”
五字落下,天地皆静,连风雪似乎也瞬间止住。
“普通厌胜术,多用镇物作媒,比如头发、衣物、骨灰之类。只要找到镇物并毁掉,术便会破。”
“但阴阳厌胜术,却是以人的命格为镇物。施术者不借外物,而是直接燃烧自己的寿命用来诅咒其他人,甚至借用他人的气运一同为镇。”
李丽质惊骇地睁大眼睛:“也就是说……他为了害我李唐一家,连无辜的人也一起拉来当替死鬼?”
“正是如此。”孙郑琴点头,语气森冷,“这种术法,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极其阴毒,不需要有多高的修为,但施术者自己也难逃一死。”
“所以,只有那种真正抱着‘同归于尽’之心,或者怨毒至极、恨意滔天之人,才会使用此术。”
小郎君眉心紧锁,喉咙一阵干涩,忍不住低声喃喃:“也就是说……现在,无论她如何调养,如何避祸,都无法改变那条折断的生命线……?”
“嗯。”孙郑琴看向他,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无奈,“除非……你能找出那个施术之人,或者他借用的那些人命命格中最核心的那一道,从源头斩断。”
李丽质死死咬住下唇,脸色惨白如纸。
小郎君则缓缓垂下眼帘,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他明白,这样的术法,已经不是现代医学或系统层面能处理的事了。
夜色愈深,风雪却没有止歇的意思。寒风卷起屋檐上的冰棱,发出簌簌碎响,雪花密密洒洒,落在石阶、屋瓦与人肩上,如万物沉寂前的低语。
小主,
小郎君站在孙府门前,神情犹豫不定。他低着头,眼神游移在雪地上斑驳的脚印间,像在寻一个注定难寻的答案。
“对李世民恨之入骨的人……”他嗓音低沉,仿佛沉入风雪之中,“定然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