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少,坐在她棺前,说几句话,或长或短,时而低语,时而自笑。
有时他会说谷中今日开了什么花,哪个孩子调皮,把情花瓣当药丸吞了,差点被罚。
有时他会说自己又翻出她当年画的那只“白猫成精图”,觉得可笑,也觉得可惜。
有时,他会静坐许久,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从不缺席,从不间断。
这一夜,他依旧照常而来,坐在棺前,衣袍微乱,满身山野药香。
他抬眼望向她,声音低哑:
“今日谷中来了个小娃娃,说长大后想做谷主。”
他顿了顿,眼角微弯,“你若在,说不定会笑……又说我‘招人教子有一套’。”
“情花又开了,今年的颜色,比往年淡些。”他望向洞口外那抹泛光的夜色,轻声呢喃,“可能是……雨水太多了。”
他靠近棺沿,额头轻轻抵住透明的棺面,闭上眼。
良久,他轻声叹道,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与酸楚:
“丽质……世人常说,生不能同眠,但求死能同穴。”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水晶棺中那张沉睡已久的面容,语气忽地轻了下去,几乎像个执拗的少年,又像个疯魔的老者:
“丽质……我反悔了。”
“我不想让你死,我想让你活。”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山洞中静得像坟冢。石壁上的寒意顺着他脊背一寸一寸往心口钻,点燃他沉睡已久的执念。
长孙止手指微颤,落在棺面上,一寸寸抚过她眉眼、鼻梁、唇角,那些熟悉到骨髓的轮廓,哪怕千年也不会忘。
“让生者死,很容易。但要让死者生……太难了。”
他闭上眼,额头抵住棺面,唇角轻轻抽动,像是咬着什么不肯松口。
可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多年前听过的一句话——天命人龙姑娘曾在离开天命之地前随意提过:
“这世上有些命,不是转世,而是被调换过来的。”
那时他未深究,只以为是指灵魂与肉体的相错。但如今想来……那句话分明另有深意。
而早在更早之前,孙郑琴便曾说过:“命格可以被锁定、干预,甚至改写。”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不仅仅是“干预命运”那么简单。
小郎君站起身来,在岩洞之中缓缓踱步,唇角紧抿,脑中飞速运转。他曾有系统,接触过诸多术理,行走异域百国,也在天命之地看过那座悬空藏书阁。
他是穿越者,何其聪明。
即便无人明说,他也能顺着蛛丝马迹,推演出一个他从未真正敢承认的可能性:
——命格,可以改变被替换。
——那么,人的生命,是否也能“替换”?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水晶棺中沉睡的她,目光一瞬间亮了,仿佛燃起微光。
“夺命格……就像修真界所谓‘夺舍’。”他低声喃喃,“只要你的元神还在……”
他缓缓跪下,指尖点在李丽质额前的棺盖上,闭上眼。
“丽质,只要你元神没散,就有机会。”
回想几百年前那一日自己将她放入水晶棺中,他其实就已经埋下了这个念头——只是那时,他不敢去面对这条路上的无数禁忌与代价。
但此刻,念头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填满了他的思维。
哪怕众人会说这是疯魔,是逆天,是邪术。
哪怕这条路的终点,他自己也未必能活着看到。
哪怕把自己剩下的一切……都搭进去。
长孙止低下头,手掌贴在棺面,语气恢复平静,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丽质,等我,我会带你回家。”
绝情谷的夜,已不像往年那样宁静了。
从四方而来的年轻女子被悄然带入山谷,身披白纱,神色怯懦,脚步仓皇。她们都被告知,这里是“谷主长孙止”选婢之地。
而外界对“长孙谷主”的传闻,早已变得不堪入耳。
——有人说他修道失败,心智迷乱,夜夜沉醉女色。
——有人说他因曾失爱,性情大变,专门掳来貌美女子发泄私欲。
——更有人传言,绝情谷如今是人间地狱,无一女子能全身而返。
可奇怪的是,流言四起,却无人真正见过他如何淫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