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残叶,扑在破败的小院门上,发出“吱呀”的哀鸣。宝玉提着个食盒,站在院门外,手指微微发颤——这里是晴雯被撵出贾府后,她哥嫂安置她的地方,一堵矮墙,几间破土房,与怡红院的精致相比,恍若两个世界。
“晴雯姐姐?”他轻轻叩门,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许久,门才开了条缝,露出晴雯那张蜡黄的脸。她瘦得脱了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带着往日的倔强,只是此刻蒙上了一层死气。
“宝二爷?”晴雯显然没想到他会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羞愧,想关门,却被宝玉按住了。
“我来看看你。”宝玉推开门,走进院里。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着些破烂,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把食盒递给晴雯,“给你带了些点心和药。”
晴雯没接,只是看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二爷不该来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会脏了您的眼。”
“胡说。”宝玉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刺骨,像块寒冰,“你永远是我心里的晴雯姐姐,怎么会脏?”
两人站在院里,相对无言,只有眼泪无声地流淌。秋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呜呜咽咽的,像在替他们哭泣。
“我渴了。”晴雯忽然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宝玉连忙点头:“我给你倒水。”他转身进屋,屋里比院子更破败,一张破床,一张缺腿的桌子,墙角放着个水壶。他拿起水壶,倒了半天,才倒出半碗浑浊的水,壶底还沉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这怎么喝?”宝玉看着那碗水,心疼得直抽气。他想起在怡红院,晴雯喝的水都是新汲的井水,泡茶都要选时辰,如今竟落到这般境地!
“没事,能解渴。”晴雯接过碗,一饮而尽,像是在喝什么琼浆玉液。
宝玉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颤抖——是他没用,护不住这个真心待他的丫鬟。
“二爷,”晴雯走到他身后,轻声说,“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有些东西,留着也没用了。”她解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袄,露出里面一件半旧的红绫小袄,“这件袄,是那年您赏我的,我一直穿着。今儿,我把它换给您,您要是想我了,就看看它。”
宝玉也连忙脱下自己的秋香色绫袄,递给晴雯:“这件给你,暖和些。”
两人互换了袄子,红绫配秋香,在这破败的小院里,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悲凉。晴雯穿上宝玉的袄子,宽大的衣袍罩在她瘦弱的身上,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她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真暖和。”
宝玉看着她,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我该走了。”他转过身,一步三回头,“你好好保重,我会再来看你。”
“别来了。”晴雯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二爷,多保重。”
宝玉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他猛地回头,见晴雯倒在了地上,已经晕了过去。他想冲回去,却被跟来的小厮死死拉住:“爷,不能去!让人看见了,又要连累晴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