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林博在意的,是他坐下之后的状态。
在经历了那样公开的“社死”场面后,他没有坐立不安,没有左顾右盼,也没有试图用假装记笔记来掩饰尴尬。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整个人就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石头,迅速地沉寂了下去,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那种沉寂,不是出于城府,而是一种……慵懒。
一种看破红尘,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慵懒。
林博带过太多届学员了。他见过野心勃勃的,见过谨小慎微的,见过能言善辩的,也见过故作深沉的。他们就像一群即将参加狩猎的猎人,每个人都在擦拭自己的武器,调整自己的状态,眼神里闪烁着对猎物的渴望。
可他在江澈的眼睛里,看不到这种渴望。
他看到的,是一种近似于“饱足”的状态。就像一个已经吃撑了的人,面对满汉全席,也只会觉得疲惫。
再联想到他刚才那番“心力用光了”的说辞……
林博拿起笔,在江澈的名字旁边,没有打叉,也没有画圈,而是轻轻地画上了一个问号。
一个正常的“燃尽型”干部,在得到来党校“充电”的机会时,会表现出对组织的感激,对知识的渴求,会努力抓住这次宝贵的休整机会,为下一段征程积蓄力量。
可江澈给他的感觉,却像一个只想找个地方彻底躺下,再也不想起来的人。
这不合常理。
林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学者的探究光芒。
他带了二十多年的学生,自认为阅人无数。他第一次遇到江澈这样的“样本”。
一个履历上金光闪闪,现实中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我要睡觉”的颓丧气息的年轻人。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更有趣的东西。
或许,他不是真的“躺平”,而是在用一种更高明的方式,“藏拙”?
林博想起了历史上那些功高震主后,选择归隐田园、不问世事的名臣名将。
这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立下不世之功,会不会是提前感知到了某种危机,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自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博自己都吓了一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年轻人的政治智慧和心性,就不是“了不起”三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那简直是……近乎于妖。
林博看着名册上那个问号,沉吟了许久,又在问号的旁边,写下了两个字。
“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