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刺眼的是一本“哭技培训笔记”,封面上写着“张记秘诀”:“哭时往眼睛里抹风油精,眼泪多还不眨眼;数落死者时捡惨的说,比如‘没享过福’‘死得冤’,容易打动人;看到家属多就往狠里哭,家属少就省点力气……”
郑一民拿着这本笔记,气得手都在抖。他走到那些纸人纸马面前,看着它们僵硬的笑脸,声音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办白事,本是生者寄托哀思、缅怀逝者的地方,被你们弄成了赚钱的工具,连悲伤都能明码标价,连眼泪都能押注赌博,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张老板耷拉着脑袋,双手被铐在身后,嘴里嗫嚅着:“我就是……就是想赚点钱……没想到会这样……”
那些押注的人也红了脸,刚才嚷嚷着退钱的王老板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们自己图省钱省力,觉得雇人哭比自己哭‘有面子’,才让这种歪门邪道有了市场。我爹生前最讨厌弄虚作假,我却为了‘面子’请人代哭,还押注赌钱,真是不孝……”
最终,“老张纸扎铺”被依法关停,张栓柱因“为赌博提供条件”被行政拘留十五日,并处以罚款;代哭队被解散,民警联系了她们的家人,解释了情况,免除了所谓的“违约金”;追回的押注款退给了部分受害者,但更多人红着脸说“不用退了,就当买个教训”。
民政部门随后发文,明确严禁“代哭、代孝、雇人哭丧”等低俗行为,倡导文明办丧,还组织了“殡葬礼仪宣讲队”,走进社区讲解“何为真正的缅怀”。
离开城郊时,暮色四合,远处的村子传来几声丧钟,“铛——铛——铛——”,简单而肃穆,没有花哨的修饰,却比任何代哭的嚎叫声都更能触动人心。季洁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霞把云朵染成了淡淡的橘色,像逝者温和的目光。她突然觉得,真正的思念从不是靠哭腔多逼真、排场多大来衡量的,那些藏在心里的惦记,那些日常的回忆,那些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的“要是他还在就好了”,比任何代哭和纸人都珍贵。
李阳的电脑屏幕上,新的预警又亮了起来,这次的提示很简单:“发现‘祈福赌局’,在城郊普照寺周边,有人用香火、供品押注,猜测求签结果,押对了可‘赢’高僧开光的护身符,实则为劣质工艺品。”
“下一站,普照寺。”郑一民发动汽车,车轮碾过满地的纸花,发出细碎的声响。“连神明的慈悲,都有人想拿来当赌桌,真是……”他没再说下去,但语气里的沉重,让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
车窗外的风卷着几片纸花飞过,像谁在无声地叹息。季洁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心里清楚,他们要拆的从来不仅是一个个赌局,更是那些被欲望扭曲的人心——当悲伤可以买卖,当虔诚可以押注,当一切都被标上价格,剩下的就只有空洞的躯壳。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一次次敲醒警钟,让那些迷失的人明白: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有些敬畏,比输赢更值得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