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之内,那只刚刚被放下的茶杯,发出的清脆声响,余音仿佛还在梁上萦绕。
“不情之请”四个字,轻飘飘地从姜宇口中吐出,却像四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这方寸之地。
那位身经百战、见惯了王公贵胄讨价还价的官媒,此刻脸上那副职业化的端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入行数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在丞相亲自赐婚、天大恩宠砸脸上的情况下,有人敢提条件的。
这哪里是不情之请,这分明是胆大包天!
主位之上,曹操脸上的笑意,并未立刻消散,但那笑意深处,原本温吞的火苗,却骤然收敛,化作了一点深不见底的寒星。
他看着姜宇,没有说话。
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变得粘稠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门外,假装扫地的李三,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后面凉飕飕的,好像正架着一柄看不见的刀。
“哦?”
许久,曹操才缓缓开口,一个单音节的字,却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审视与玩味。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对姜宇的“请求”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好奇。
“先生但说无妨。”他呷了一口茶,“孤今日,是作为长辈而来,不是作为丞相。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话虽如此,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却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弥漫开来,笼罩在姜宇的头顶。
姜宇站起身,对着曹操,再次深深一揖。
“丞相错爱,愿将公主下嫁,此乃草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能成为丞相的东床快婿,是姜宇的荣幸,也是草民的倚仗。”
他先是将姿态放得极低,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给足了曹操面子。
官媒脸上的神情稍缓,心道这年轻人还算懂事,知道先戴高帽。
然而,姜宇话锋一转,直起了身子,目光清澈,直视曹操。
“只是,草民有一事不明,想请丞相解惑。”
“讲。”曹操的回答,依旧只有一个字。
“草民想问,丞相此番赐婚,是想得一臣子,还是……得一女婿?”
这个问题,问得石破天惊!
官媒的眼睛猛地睁大,差点惊呼出声。
臣子?女婿?
这二者,有区别吗?成了您的女婿,不自然就是您的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姜宇再有天大的本事,还能跳出丞相的掌心不成?
曹操撇着茶沫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狭长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他终于明白姜宇的“不情之请”,究竟想求什么了。
这小子,不是在讨价还价,他是在划定界限!
“有何区别?”曹操不动声色地反问。
“区别大了。”姜宇坦然道,“若为臣子,君臣有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草民需入朝为官,受朝堂规矩所缚,从此身不由己,再无半分快活可言。草民生性散漫,怕是会辜负丞相厚望,也辱没了公主的金枝玉叶。”
“若为女婿,”姜宇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恳切而真诚,“那草民便只是曹家的一门亲戚,是丞相您的晚辈。草民依旧是那个酿酒的商贾姜宇,依旧可以逍遥自在,与公主过自己的小日子。但丞相但有差遣,草民依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不过,那是晚辈对长辈的孝敬,是亲人之间的帮扶,而非臣子对君王的效忠。”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他将“官”与“亲”两个概念,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