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又慎慎重重地认真嘱咐道:“这钗上面也刻了几句话儿——你认字吗?不认的话,去找那认字的人认了,也学着唱。以后……说不定帮得上你一点儿小忙,可千万别弄丢了。”
那小姑娘万福谢了,方才退开。
眼看那孩子一碗肉粥喝完,那汉子拍拍那孩子的小肩膀,问:“小六儿,累不累?咱们又要赶路了。告诉伯伯,你怕不怕?”
小孩子像已有了些精神,摇摇头,脆声脆气地道:“不怕!”
汉子颔首道:“对,别怕,再有坏人追来了,就看着伯伯杀坏人。今天早上伯伯杀了几个?”
小孩子不由一脸兴奋,伸出四个指头说:“四个。”
他说的是临安口音。
那大汉难得的一笑道:“不错,四个,你能数得清,就说明你真的不怕。”
说着,忽一反手,手臂竟转到背后。那是通州通臂拳的功夫,却只怕通臂拳的掌门何晓勇也没练到他这么屈伸如意的地步。三娘暗暗一叹,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却见他把伤口上粘住的布条一条条撕开来——那血本已干住,粘在布片上,那布片便如同长在身上了一般,他这么一撕料来一定扯心扯肺、疼痛无比。
那汉子却面色不动,依旧和那孩子平常说话,背后早露出一大片伤处,嶙嶙地透着白骨。等碎布都撕掉了,他一手端起坛中余酒,默运玄功,不到一炷香工夫,坛中酒气重又热腾腾地沸腾起来。只见他倒转坛口,把酒从肩头直浇在那片伤口上,“滋”地一声,楼上众人“啊”的惊叫,不由都心底发怵。那汉子的唇角微微一动,三娘知他是要用酒劲烧灼伤口以免溃烂。众人还在惊讶,那人却已抱起孩子,看都不看座中诸人一眼,起身就走。
沈放见他行事奇伟,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敢直说“杀了几人”,可见行的必是慷慨豪雄之事,不由大是倾慕。见他站起,连忙也起身叫道:“仁兄!”
那人不理,依旧朝楼下走去,沈放忙跟上几步。那人忽一转身,回过头来,目中寒光逼人,依旧是一言不发。
沈放便觉心底一寒,却微笑不语,伸手解下自己身上长袍,指指那人伤口,含笑道:“且免骇人耳目。”说着双手递了过去。那汉子看了他手中袍子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再看那袍子一眼,想了一下,才说:“本来不必。”
他顿了一顿,方才接过,横披在身上,也不看合不合身,更不多谢一声,抱着孩子大踏步地去了。
第二章短刀
吃了饭,沈放二人在城里大车行雇了辆骡车,并不多做停留,便吩咐车夫向富春县去。讲定的车价是二两银子。沈放虽是个男人,却不惯于这些琐事,交道反都是三娘出面打理的。两人这次出门本就是为了避祸,所以也就漫无目的。加上三娘虽是一个女子,但生性脱略,带的行李极少,只一个包袱装了两人的换洗衣服,路上更觉浑身轻便。
坐在车上,沈放笑道:“等了半天,你怎么还没开口埋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