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拾起草席,指节捏得发白。
“当家的......”
陈翠娥突然抓住丈夫的胳膊,枯枝似的手指掐进补丁里。
周大强盯着地契表示同意的鲜红的手印,喉结上下滚动!
混着冰渣的泪水“啪嗒“砸在“周大强“三个歪扭的字上。
反正都是一家人,都是闲言碎语,都是闲言碎语!
..............
冬天得夜色来的很早。
看热闹的散了,帮忙的也回了。
牛棚里。
周国宏点燃最后半截蜡烛。火苗舔舐着蛛网。
小主,
在土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
陈翠娥正铺着燕婶送的旧棉被,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响。
“爹,娘。”
油纸包摊在炕席上。
十元大钞捆得整整齐齐。
烛火“噼啪”炸响。
看着油纸包,看着油纸包上面。
陈翠娥踉跄着扶住土墙。
指甲在夯土上抓出五道浅印。
周大强手里的陶碗“咣当“摔成八瓣。
黍米粥在夯土地面左流右流。
跟他俩的心情一模一样。
“两......两千?”
破棉被里的棉絮漏出来,沾在陈翠娥打颤的膝盖上。
她突然扑到炕边,枯瘦的手指悬在钞票上方,像怕碰碎了玻璃杯。
“宏伢子,这这这......”
烛光里。
爹娘此刻被惊涛骇浪冲得支离破碎。
周大强突然佝偻着背往外冲,破棉鞋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
周国宏追到门口,看见父亲跪在雪地里,脑门“咚咚“往冻土上磕。
远处老周家的灯笼晃得刺眼,爹的呜咽混在风里:
“翠......翠娥啊......咱们能起新房了......”
陈翠娥攥着钞票跟出来,突然腿一软坐在泥窝里。
她把脸埋进钱堆,嚎啕声惊飞了树梢的寒鸦。
多少年了,这个被生活碾进尘土的女人,头一回哭得这么畅快。
周国宏抱紧发抖的小白狼,望着村西头黑黢黢的坡地。
月光洒在雪原上。
那里很快会立起三间砖房。
会有冒着热气的灶台,会有装满白面的瓦缸,会有爹娘挺直的脊梁。
夜风卷着雪粒子拍在脸上,他咧开嘴笑了。
原来报仇最好的方式,不是以牙还牙,而是活得比谁都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