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口否认,死不认账这种事当然不适合这年岁的自己了,黄汤看了眼倒扣在自己案上的茶杯。更何况,自己做事确实也不忌什么手腕,既然不忌手腕,胡搅蛮缠当然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只是却直到此时才倏地发现,即便是用起这等手段,对面这位同样也是个中高手。
什么人最擅长胡搅蛮缠?不是山村乡野间大字不识几个的村民农妇,更不是三街九巷中那些骂不过对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耍无赖的泼妇闲汉二流子,这等人所谓的胡搅蛮缠不过是自以为自己那躺地上碰瓷的工夫了得罢了,实则周围看热闹的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看笑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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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些年所见的,最会胡搅蛮缠的,恰恰相反,正是素日里那些说事理事最清楚的那些人。能理得清最复杂的人情世故,自也能搅得混看起来最是清澈的水。能抓得住最狡猾的凶徒,自也能自己成为那最棘手的凶徒。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药三分毒,能做出最厉害的,延年益寿之药的神医亦有可能练出这世间最毒的毒药。
思绪忍不住一晃。无法,这些年所见之事实在是太多了,一个晃神的工夫,对面那位眉目清冷的“红袍”依旧在偏着头质问他。
黄汤苦笑了起来,原本待要出口继续胡搅蛮缠的话收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年轻“红袍”,开口坦言:“是又如何?伥鬼又如何?大荣哪条律法能制我等行中庸之道之人?”
“不如何。”看着面前坦然承认的黄汤,林斐轻笑了一声。
角落里正在背“佛手化橘红”的赵由也难得的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位鹤发童颜、脸不红,心不跳,软硬不吃,更不会为任何是非情义之事所打动的神医,只觉得比起话本子里那等死鸭子嘴硬的反派,这等坦然承认的人瞧起来真真是‘坦荡的厉害’。可那一句句挺直腰背的回答‘不如何’‘是又如何’‘能拿我奈何’的坦荡又好似变了味儿一般。几乎是下意识的,赵由想到了一个词:“死猪不怕开水烫!”
虽说赵由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可这句话倒是难得的‘打动’了一番坦然坐在那里的黄汤,瞥了眼角落里感慨的赵由,黄汤没有说话。
那么多年,夸赞的、辱骂的词句他听的多了,似今日这一句形容却还是头一回听到。偏偏说这话的人那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半点讨厌亦或者厌恶他的情绪,只是满脸感慨的看着自己。
这等不带任何亲近亦或者抵触情绪的表情,真真是好似在说一句再客观公正不过的评价一般了。
黄汤眉心跳了跳,没有说话。
那厢的林斐对赵由突然领悟出的几分文采笑了两声,看着面前坦荡至‘死猪不怕开水烫’境界的陈年黄汤,忽地笑了,说道:“老太医已与我在这里呆了快半个时辰了。”
什么意思?虽说对林斐这句话并未反应过来,可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的黄汤猛地一怔,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对面的林斐说道:“老太医可要与我去内务衙门看看情况?”